「七霞...去哪里了?」夏洛特随口问道。
讲台下立刻有一个稚嫩的声音回应了夏洛特。
「一定是去找凭栏哥哥了。」
出声的女孩梳着一头永夏国人典型的黑发,年纪看起来在十岁左右,已经开始由女孩过度向女人。她身上显露着与七霞相似的气质,还有些畏惧的目光故作强硬的与夏洛特对视。
是个崇拜七霞,并模仿她的女孩,夏洛特轻松地在心里下了定论。
「你叫什么名字?」
「...百合。」她站起身行了个仕女礼,平民是绝不可能懂得这种礼数的,身为神父的西蒙也不会了解永夏国宫女的礼节,也就是说教给她这种礼节的人是七霞,「这是雏菊、清梅、蓝葵...」
(七霞莫非是贵族后裔?)
夏洛特完全没有把百合的介绍听进去,对他来说这些小朋友叫什么名字都不重要。他当然能够记住这些孩子的名字并为他们做些什么,但还有无数他见不到、也记不住的孩子身处同样的困境。对夏洛特来说,既然不能拯救每一个人,那就干脆一个人也不去救。
他对自己的极端主义多少有一些认知,但从未打算改变。
「凭栏哥哥经常逃课,所以妈妈每天都要出去把他找回来。」
「听起来是个淘气的孩子呢。」
「但凭栏哥哥是个好人!他一直在保护我们...!」
大概是担心身为老师的夏洛特对自己所喜欢的「凭栏哥哥」有偏见,百合两手攥拳,激动地红着脸辩解。
(这就是玫瑰色的青春啊...看起来这些孩子对自己的境况并没有透彻的了解。)
湮罪城分为四个区域:首先是青龙殿。这座巨型宫殿背靠由冰火岭与断天墙所形成的夹角,掌控永夏国的李家几百口人都住在其中。
接着是呈半圆型包住青龙殿的白虎宫,宫中驻扎着效忠于李家的五千禁军。
第三是湮罪城的门户——玄武门。这扇大门之所以能单独被分为一个区域是因为它太过庞大,高百米宽百米,全部由精挑细选的纯白色冰石构成,自建成的一日起便不曾被打开过,来湮罪城的人只能从门下开凿的小洞进出。
第四——也就是玄武门往里、白虎宫以外的全部区域——名为朱雀大街。大街中鱼龙混杂的住着农奴、地主、职人、商人...概括一下就是平民,这个区域中还遍布着被国家放弃管理的贫民窟,里面都是无所事事的游民和隐姓埋名的罪犯。
七霞的孤儿院就位于被斥为「贫民窟中的贫民窟」——第四区当中。第一次听到这个名字,很多人会以为还有第一、第二、第三区,其实第四区的名字取自「死」的谐音,足见永夏国人对此地忌讳之深。
即便有教会的庇护,能在此地维持一群孤儿的生存也绝非易事。
她究竟是怎么做到的?
想得越多,夏洛特对七霞的忌惮就越深,他开始感觉到这样下去只会束缚住自己的手脚。欺骗的第一要义就是不要觉得「自己在骗人」,否则一定会露出马脚。
「老师要去找妈妈?」
「是的,她和你的凭栏哥哥有常去的地方吗?」
他故意用了「你的凭栏哥哥」这种说法,单纯的百合立刻心花怒放。
「东边有一个鬼屋,凭栏哥哥经常在里面玩。」
(如果把这些孩子丢在这里不管,七霞恐怕要发飙吧...)
夏洛特想去看看七霞在做什么,但是他对第四区的治安没有丁点信任,就这么把这群孩子留下可能要酿成大祸。
「平时都是西蒙爷爷在照顾你们吗?他住在我的那间客房里?」
他决定先试探一下。
「不,西蒙大人只有上课时才会过来,妈妈白天也有染坊的工作,只有我们留在家里,所以才说凭栏哥哥会保护我们呀。」小百合脸上浮现出倾慕的红潮,「几年前妈妈刚捡到我的时候,这里经常有坏蛋来欺负我们,后来凭栏哥哥把他们都打跑了!那些坏蛋已经消失整整一年了呦!」
「那,老师要去找你们的妈妈了,你们自己留在这里也没关系吧?」
「没问题!」
天真又骄傲的笑脸。
夏洛特在心里轻轻叹了口气,他也说不上这些孩子的无知究竟是好是坏。生活在第四区的孩子能有如此乐观的性格,绝不是正常的情况。百合所说的「凭栏哥哥把坏蛋都打跑了」更是无稽之谈,亡命之徒之所以称为亡命之徒,就是因为他们不懂得什么叫退一步海阔天空,一定要一头撞死才甘心。
这是连亡命之徒都不敢染指的孤儿院。
(也就是说李悬铃来视察这所孤儿院并非偶然。)
夏洛特把大门关好,走出了四合院,整理着刚才得到的情报。
(已经可以肯定有权力者在背后保护这间孤儿院,但是为什么...?这所孤儿院里有贵族的私生子吗?)
私生子是最有可能的结论。无论在哪一个国家,贵族们都过着与法律无缘的生活,他们可以随意玩弄侍女,再把怀孕的侍女一脚踢进分家,或者干脆逐出家门,只提供给母子很少的赡养费。由于无力抚养自己的孩子,年轻的母亲只好沦落风尘,孩子也被卖掉或者扔在路边变成孤儿。
这些私生子对他的父母来说并没有什么价值,但对于其父母的政敌来说意义就不同了。
利用私生子可以轻松的排挤政敌,指责对方的道德问题,即使指责的一方也在做着同样的事情。
没有被发现的事情就不算发生过。
这就是世间的真理。
(第二个真理,任何事情早晚都会被发现——尤其是谎言。)
夏洛特在心里默念这些年行骗生涯所恪守的箴言,告诫自己此地不可久留,一旦实现目标就要立刻与孤儿院划清关系。
孤儿院大门外的世界残破不堪,穿着破麻衣的游民个个面露饥色,狗一样贪婪又凶狠的目光盯着身着华衣的夏洛特,却没有一个敢靠近他。
在这片大陆上,最低贱的人也懂得不去亵渎女神的威名。
(除了我。)
夏洛特对游民们展现出圣职者该有的优雅笑容,走向了孤儿院的东边。
——
一男一女蹲在废弃的两层建筑前,死死盯着不远处趴在废墟阴影中乘凉的一只黄色小猫。女孩就是七霞,男孩比七霞矮上一头,但已经长出了喉结。他身体结实,皮肤白皙,脸上显露着不耐烦的神色。
「你们在做什么?」
「明知故问!当然是抓猫...」
男孩随口回应,转头瞪了夏洛特一眼。
「凭栏!不能用这种口气说话!快向人家道歉。」七霞急忙呵斥。
「对不起,大姐姐。」
「我是男的。」
「好的,大姐姐。抱歉,大姐姐。」
凭栏不置可否的耸了耸肩,眼睛继续盯着不远处的小猫。
「莫非说,你喜欢猫咪吗?」
即使凭栏表现出完全的排斥态度,夏洛特也没有一丁点的怒意,因为他根本就不在乎凭栏怎么看他。
「我喜欢什么,还需要向你汇报吗?」
「凭栏你又是这样!」
「姐姐才是,我们不需要教会的帮助也能活下去,为什么一定要向这群假仁假义的神父低头弯腰?无聊透顶。」
(你真是有见地。)
夏洛特在心里偷笑,先不论之前的西蒙老爷子,他自己已经不光是假仁假义,连神父这个名号都是假的。
「神父是否假仁假义,女神自然会看着。」
「如果女神在看着的话,又怎么会让这里满地垃圾?」
凭栏这次站了起来,与比自己高出许多的夏洛特对视,目光中既无尊敬也无畏惧——只有火焰。夏洛特看出这个少年在愤怒,却不知他的愤怒从何而来。
七霞在一旁无从插嘴,担忧的望着夏洛特,就像在恳求他不要生气。
(本来就没有生气的打算和必要。)
神父是不会愤怒的。
「猜不透也看不懂的,才是神明。」
「你们这些圣职者,只会说些废话...」凭栏失去了对夏洛特的兴趣,转过身弯着腰开始向小猫靠近。他缓缓挪动着步子,屏住自己的气息。按理说睡着的小猫应该不会轻易醒过来,但就在凭栏走进废墟阴影的瞬间,小猫灵巧的抬起了头,左右看了一圈,然后飞快的逃走了。
失败的凭栏垂头丧气的坐倒在地。
「可爱的孩子。」
「凭栏一直都是这样,真是失礼了。」
七霞低眉顺眼的鞠了一躬,但夏洛特并未轻信她的歉意。这女人带着和自己一样的面具,面具下埋着无人可见的黑暗——有个声音在心中提醒他。
「凭栏似乎深受孩子们的喜爱呢,看他的年纪,应该是院里最大的孩子吧?」
「没错,他是第一个被我捡到的孩子。最开始只有我们两个人,慢慢的孩子越来越多,最后变成了受到教会承认的孤儿院。」
「辛苦你了。」
七霞端庄的行了个礼,以示接受了夏洛特的关心。这时,夏洛特看到七霞的耳侧有一丝白发,便朝她柔美的脸颊伸出手。
女孩的表情僵硬住了,眼中一瞬间闪过恐惧,但并没有避开。
「你的鬓角有一根白头发,我来帮你拔下来吧。」
「...好。」
声若蚊吟。
在拔下头发的过程中,夏洛特装作不经意轻触七霞的脸颊,女孩的皮肤滚烫如火,空气中弥漫着暧昧的味道。
(七霞...你到底是怎么样的人,让我看看吧。)
夏洛特把拔下来的白发放到眼前端详,用无比温柔仿佛摇篮曲一般的声音说:「这白发,是你为孩子们付出心血的见证。从今以后,这份辛苦将由我与你一起分担,我不会再让你的头上生出白发了。」
「老师...」
十九岁的少女眼神开始变得迷蒙,就像两人第一次见面那样。
(究竟哪一个才是真的你?)
夏洛特无法将那个有着无懈可击笑容的女人和眼前眯着眼面泛红潮的少女联系在一起。
「喂!」
暧昧的气息被一声怒喝逼的烟消云散,七霞像是大梦初醒一样睁大了眼睛,看向凭栏的方向。
这位尚未成人的少年不痛快的指着天空。
「女神似乎...真的在看着我们呢。」
夏洛特和七霞抬头望去——
手握水蓝色权杖的女神在头顶晴空中流下无色的泪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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